309、310、311是蓮花社區衛生服務中心探索開設的安寧病房。人民網記者 馬曉波攝

9月23日入夜，下咽惡性腫瘤晚期患者沙佳星與家人下了幾盤象棋，閑聊了一些往事后沉沉睡去。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晚。

“化療已經於事無補”，沙佳星是今年5月搬進南京建鄴區蓮花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安寧療護病房（下稱“蓮花安寧病房”）的。讓家人欣慰的是，生命的最后一程，他在這裡走得相對安詳而體面。

據了解，南京市在2017年成為安寧療護試點城市，目前已建成安寧療護病房63家，其中開在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的點位共30家。蓮花安寧病房今年初試運營以來，已經療護了21名臨終患者。“既然告別無法避免，安寧療護的意義就是讓生命能夠帶著尊嚴謝幕。”蓮花安寧病房主任盧巧喜說。

守護生命最后的尊嚴

在社區衛生服務中心打造安寧療護病房，盧巧喜很早以前就有這份期待。她曾是一名重症醫學科醫生，兩級醫療機構的工作經歷中，她見到了太多在痛苦中去世的病人。

 “有安寧護養需求的大部分是癌症晚期患者，這個階段除了持續的疼痛，出血、失禁、壓瘡等問題也會接踵而至。”盧巧喜介紹，對醫院而言，當醫療手段已經無效時，醫生往往會通知家屬，讓病人轉到護養機構或者回家療養。 

2004年開始，每年十月的第二個周六被定為“世界安寧緩和醫療日”。安寧療護的概念近年在國內得到普及，但現實中滿足這方面需求的社會配套服務尚存短板。“這是一項龐大的系統工程。”盧巧喜說。

本次參與試點，蓮花社區衛生服務中心拿出5個床位提供安寧療護服務。服務團隊力爭“高配”，擁有醫師、心理專科護士、健康管理師、藥劑師、營養師等18人。心理專科護士劉璇說，結果無法改變，但安寧病房不是“等死的地方”，病人問題處理起來要更謹慎一些，需要讓更專業的人干更專業的事。

 沙佳星來時已經有不少並發症，特別是肺部積水，讓老人有一段時間呼吸困難。這種情況下，療護團隊就聯系了醫聯體共建單位明基醫院，及時進行了胸腔積液穿刺﹔全科病房護士長張杰是病房的營養師，她囑咐家屬用鼻飼管喂食時注重蛋白質的補充，少食多餐﹔劉璇的心理疏導不會太刻意，也許只是一次普通的查房，不過在老人床前多逗留一些時間，和他聊天。

 都說醫院是爭分奪秒的地方，安寧病房的節奏卻非常慢。沙佳星身體每況愈下，劉璇來“查房”的次數隨之增多。看到眉頭緊皺的家屬，還會在對方胳膊上拍一拍，以示安慰。

盧巧喜與患者家屬溝通。受訪者供圖

 安寧療護的探索

 不同於在醫院，患者、家屬更多地是需要聽從醫囑﹔安寧病房提供服務，選擇權會更多向患者和家屬傾斜。盧巧喜說，他們和患方的首次接觸，幾乎都是從家屬開始的。

 在這裡，會診的第一件事，是和家屬一起開家庭會議。醫護人員問得最多的是病人性格怎樣，有什麼愛好，對什麼話題感興趣，患者對身體狀況是否知情等等。他們需要做的是“摳”出更多細節，盡快判斷如何和患者溝通接觸。

 “住在安寧病房的也有年輕人，30歲出頭的李文逸才在母親的陪同下辦了住院手續。”張杰說，李文逸是胃癌晚期，今年2月安寧病房試運行時就來住過一段。這次來是因為肺部感染，一度燒到了39℃，腹痛伴隨嘔吐，家裡隻好又把他送了過來。李文逸這次來后，他們緊急協調了床位，為他進行降溫消炎處理，注射鎮痛針，較少打擾對方休息。

在心理療護方面，服務團隊注意到，一般而言老人更喜歡關注子女話題，他們甚至發現，有的老人在子女陪護時，止痛藥物的用量都會減少。年輕人關注點會更加多元化，他們還想借生日等特殊日子為李文逸送上驚喜。

 中醫特色康養治療是蓮花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的一大特色。在安寧療護試點中，他們還將相關治療方案適當引入，如穴位貼敷中的健脾貼、止瀉貼、止咳貼、助眠貼頗受歡迎。有一些病人關節疼痛，他們還會提供活血化瘀貼。

 想方設法讓臨終病人更有尊嚴地走完生命最后一程，盧巧喜更喜歡把這份工作比作一座橋：在其他治療中，醫生像是擋在患者和死亡中間的最后一道牆，但在安寧病房，醫護工作者是在用自己的專業知識與治療手段，“托住”被死亡陰影籠罩的一家人，牽引他們渡過難關。

“安寧”需要醫師、心理專科護士、健康管理師、藥劑師、營養師等多方守護。受訪者供圖

 社會需求期待推廣加力

 “去年，姨娘查出了宮頸癌晚期，化療半年后，醫生告知沒有繼續治療的必要了。如果直接回家，家人擔心她承受不住心理壓力，年底在尋找相關機構時發現還是‘一床難尋’。”南京市民李源說，這是因為不少護養機構能力不足“接不了”，有能力的又要“排隊等”。

 2022年，南京市65歲及以上常住人口達145.89萬人，佔總人口的15%。據南京市衛健委工作人員介紹，與人口老齡化加速相伴的是疾病譜、死亡譜的變化，慢性病、腦血管病、腫瘤等疾病的發病率正逐年上升。該市現已建成安寧療護病房63家，持續加強安寧療護體系建設仍是未來發力方向。

 “將安寧病房布點在基層，還有不少問題待解。”盧巧喜說，病房等硬件設施不需要大改，一般病房基本能滿足這類病人需要，主要缺口還在於專業性培訓和相關資源的下沉。

 以資源下沉為例，蓮花安寧病房目前配有防滑、預防跌倒等無障礙設施，呼吸機、吸氧機、心電監護儀、靜脈輸注泵、微量注射泵、營養泵等醫療設備，及鎮痛類精麻藥品（含精一類），滿足臨終患者治療、症狀緩和、急救等需求。為基層配備鎮痛類精麻藥品（含精一類），在過去簡直難以想象——嗎啡、芬太尼僅限於二級以上醫院內使用，儲存介質必須是保險箱，還得配備攝像頭實時監控。為此，蓮花安寧病房參與服務的工作人員都參加了培訓，在通過相關藥品考試后拿到証書。不少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因為人員配置等客觀條件，精一類精麻藥品至今無法開具處方。

 兩級醫療資源不匹配也帶來一些問題。一次接收病人，張杰遇到了使用鼻空腸管的患者，社區醫院對這些設備幾乎沒有維護經驗。“胃管堵塞，我們可以拔出來清理后重新插，但鼻空腸管需要在內鏡或者X線引導下借助胃的蠕動將管的頭端推過幽門進入十二指腸，這需要有豐富經驗的專業人員操作，最終經醫聯體醫院派員才得以處理。”張杰說，安寧療護要在基層推開，轉診機制需要更加順暢，建議安寧療護機構納入醫聯體管理，形成機構間、機構與居家間通暢合理的轉診機制，為區域內老年人提供覆蓋機構和居家的安寧療護服務。

 “不久前，國家衛健委發布了開展第三批安寧療護試點工作的通知，試點范圍還在擴大，試點任務也更加明晰。相信隨著配套、制度的完善，更多的臨終患者將得到高質量的照護，有尊嚴地度過人生的最后階段。”盧巧喜說。（應採訪對象要求，本文患者及家屬均使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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