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商務部等5部門公布中華老字號復核結果，55個原老字號被移出中華老字號名錄。位於蘇州市吳中區木瀆古鎮的石家飯店在移出之列，成為江蘇唯一被摘牌的“中華老字號”。

石家飯店始創於1790年，曾上過多個江蘇美食老字號排行榜，在蘇州與得月樓、鬆鶴樓齊名。該店醬方等十大名菜在蘇幫菜中素有口碑，有“石菜”之譽。央視曾拍攝《石家醬方》在《舌尖上的中國》中播出。石家飯店的莼菜湯和鲃肺湯等名菜是很多人記憶裡的“人間美味”。這家聞名遐邇的中華老字號，緣何被摘牌？12月初，記者來到木瀆鎮尋訪石家飯店，一探究竟。

尋訪被摘牌的石家飯店

“石家飯店前幾年碗筷都堆在街上賣了，老街上的店早就不開了。”“李公堤有石家飯店。”“靈岩山開了一家石家飯店。”幾位木瀆當地人給了記者幾個不同的信息。

多年前，記者曾去過木瀆鎮中市街18號的石家飯店。如今再次來到此地，記者發現，這裡還開著飯店，但挂的匾牌是“弘石飯店”。“菜單上都是原來石家飯店的菜，招牌菜有莼菜湯、鲃肺湯。”當班的服務員說，飯店叫“弘石飯店”，就是弘揚石家飯店的意思。

木瀆鎮中市街18號的原石家飯店為蘇州市石家飯店總店。記者查閱蘇州工業園區人民法院《執行裁定書》等相關法律文書，發現木瀆鎮中市街18號（總店）房產早已被司法拍賣，現在的“弘石飯店”與原來的蘇州市石家飯店是完全獨立的兩家飯店。

“石家飯店現在叫塔影飯店，在翠坊橋南街。”老街正在做棗泥麻餅的金樂元師傅告訴記者。記者來到塔影飯店才發現，石家飯店非物質文化遺產鲃肺湯技法傳承人居永泉的徒弟宋建春在這裡掌勺。塔影飯店總經理朱羽說：“這邊的菜跟石家飯店的菜是一模一樣的，但塔影飯店不是石家飯店。”

在當地採訪多個政府部門后，記者獲悉，蘇州市石家飯店一度在蘇州靈岩山、李公堤等地開辦多家分店，但因經營不善，木瀆鎮總店被查封拍賣，李公堤分店也早已關門。現在，隻剩下靈岩山景區的石家飯店還開著。

記者來到靈岩山的石家飯店，大老遠就看到葉恭綽題寫的石家飯店店名，飯店門口還貼著“中華老字號”標識。大廳內懸挂著李根源題寫的匾額，大廳兩側是金箔壁畫《姑蘇繁華圖》長卷，描繪了清代蘇州市井風情。

“老桂花開天下香，看花走遍太湖旁。歸舟木瀆猶堪記，多謝石家鲃肺湯。”於右任給石家飯店的題詩懸挂大廳中央。飯店在靈岩山景區，陸續有游客到飯店就餐。“它是一家老店，到蘇州一定要來吃的。”一位上海游客顧先生很認真地對記者說。

經濟糾紛留下解不開的“死結”

“石家飯店中華老字號被摘牌了，但商標還在。”靈岩山的石家飯店總經理袁永芳說，居永泉是原來蘇州市石家飯店的老板，他離開飯店以后，飯店自然要被移出中華老字號名錄。“老字號被摘牌，我也認為很可惜，但沒辦法。我承包經營飯店，商標、房子都是金星村的。我能有什麼辦法把老字號保留下來？”袁永芳說，他找過當地商務局等部門，但是因為材料不全、條件不夠等，有心無力。

通過查閱工商信息、司法文書，採訪相關當事人，記者梳理出蘇州市石家飯店和木瀆鎮金星村、靈岩山石家飯店之間的關系。

蘇州市石家飯店成立於2004年，老板為居永泉。金星村曾是蘇州市石家飯店房東。居永泉的石家飯店雖然菜品叫好叫座，但因為經營不善導致資金鏈出現問題，與金星村等商業伙伴產生經濟糾紛。蘇州市石家飯店的商標通過司法程序拍賣，被金星村買下來，部分內外裝修等資產抵債給了金星村。2019年7月23日，蘇州市石家飯店有限公司注冊成立，法定代表人周凱，木瀆鎮金星村經濟合作社佔100%股份。金星村經濟合作社分別於2020年、2021年向國家商標局申請注冊“木瀆石家”“木瀆石家飯店”商標。現在靈岩山的石家飯店，所有者為蘇州市石家飯店有限公司，由蘇州黎光餐飲管理有限公司經營。

吳中區商務局相關負責人介紹，蘇州市石家飯店本世紀初轉制為民營企業，經營者為居永泉。2016年，石家飯店與金星村發生經濟糾紛，法院查封了石家飯店，該店停止營業。2016年11月，石家飯店拍賣其持有的“石家”“石家飯店”商標，被木瀆鎮金星村拍得。蘇州市石家飯店喪失其代表性商標所有權和使用權，飯店2018—2022年經營數據為0，加之蘇州市石家飯店存在十幾條失信信息，居永泉本人也有失信信息，按照商務部等5部門發布的《中華老字號示范創建管理辦法》，石家飯店中華老字號復核未通過。蘇州市石家飯店有限公司與蘇州市石家飯店是兩個完全獨立、無明確關聯的主體，不能作為繼承者進入中華老字號名錄。

老字號出現經營方面問題甚至瀕臨倒閉並不鮮見，但大多能通過經濟手段、法律手段恢復正常經營。蘇州市石家飯店停業前后，唐勁鬆在吳中區商務局商貿服務科工作，他對這段歷史記憶猶新。他說，蘇州市石家飯店在停業之前，繳稅、經營狀況還比較正常，年營業額上億元。石家飯店的商標被司法強制拍賣后，蘇州市石家飯店被判停止使用“石家飯店”商標並變更字號。“原中華老字號企業蘇州市石家飯店的經營者沒辦法經營，就沒辦法再留在中華老字號名錄裡。這就變成了一個‘死結’。”唐勁鬆表示，其實有經濟糾紛也可以想辦法共贏，老字號也是可以授權使用的，走到這一步是很多人不想看到的。

“石家飯店牌子老，名氣大，文化底蘊很深，村裡何嘗不想把老字號保留下來？”在木瀆鎮香溪社區的金星村，周凱對記者說，“老字號”牌子丟了，他也挺揪心。周凱是蘇州市吳中區木瀆鎮香溪社區黨委副書記，也是蘇州市吳中區木瀆鎮金星村股份經濟合作社法人代表。石家飯店被移出中華老字號名錄的消息傳開后，他接了不少電話，基本上都是責備村裡的。周凱解釋說，就保住石家飯店“老字號”一事，村裡與原經營者居永泉有過協商。“非常困難，他要價太高了。”周凱算過賬，按照居永泉的要價，雙方合作，也許能保下這個老字號，但飯店至少在5年之內看不到效益。

周凱說，村集體資產收益要保証，居永泉至今還欠合作社不少錢。“合作社有1300多個股民，我們做任何決定，都要得到股民代表大會60多個人的同意。”周凱表示，村裡盡力了，沒有“中華老字號”，沒有傳承人，“石家飯店還是石家飯店，老字號的牌子實在得不到的話，也就不要了。”

老字號絕非一“老”永逸

記者了解到，原來居永泉的石家飯店年租金300萬元，承包人袁永芳年承包費600萬元，溢價部分包含石家飯店商標使用費等。6年來，石家飯店商標給村裡帶來了實實在在的收益。

“石家飯店中華老字號被摘牌了，但商標還在，我們生意仍然很好，沒受什麼影響。飯店面積2萬平方米，包間20多個，基本每天滿座，一天流水能有六七萬元。”袁永芳說。

周凱坦言，飯店的菜品還有提升空間，“跟承包人溝通了好幾次，石家飯店牌子不能光靠海鮮、川菜、烤肉撐起來，村裡的要求是，不管誰來經營，要盡早把這個牌子重新樹起來。”

“這家老字號，本來是蘇州文化的一張金名片，就這樣被摘牌，太可惜了。”蘇州餐飲協會顧問王稼句認為，保護老字號，就要保護老字號所代表的商品品質、技藝傳承。

周凱則覺得，應該慶幸“石家飯店”的商標、字號還在，盡管“石家飯店”“臂膀”斷掉一個，但如果以后能補足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和老字號稱號，就可以完璧歸來。

“如果能解決石家飯店商標跟字號統一的問題，比如村委會把居永泉手裡的字號收購了，或者居永泉解決了負債問題，把村委會的商標再收回去，都可以重新申請中華老字號。”蘇州市老字號協會秘書長吳問斌說，如果糾紛不能解決，金星村雖然持有原石家飯店的商標，但村裡注冊的蘇州市石家飯店有限公司要經營50年后才能申報市、省、國家級老字號。他認為，老字號企業應吸取石家飯店等中華老字號被移出名錄的深刻教訓，不能“倚老賣老”吃老本，不能一“老”永逸，要更好地做好傳承，同時加速創新轉型，跟上時代的步伐。

吳中區商務局相關負責人表示，石家飯店等中華老字號被摘牌，給了我們警示：老字號要適應新發展，強優勢、補短板，做好經營管理，才能保持“長紅”。同時，一些老字號已經存在了幾百年甚至更久，老字號非常珍貴，可以通過立法來為老字號的傳承和創新保駕護航。（丁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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