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超”引出“江蘇往事”:告訴你真實的“十三太保”

原題:“蘇超”爆火引發網友熱議:江蘇十三市為何“個個能打”?其實 ——
差距曾經有多大,現今就有多美好
江蘇省城市足球聯賽舉辦才兩月,央媒連續報道關注,省外媒體紛至聚焦。“蘇超”無疑成了眼下網絡上最火熱詞。
在諸多媒體和社交平台網友們的討論中,是否要向“蘇超”抄作業成為一個熱門話題。其中大多數網友認為這個作業很難抄,理由是“蘇超”13支城市足球隊背后是江蘇“十三太保”,各個地方經濟都很強,而這是其他省份難以企及的。羨慕之余,更有人找到“原因”說江蘇13個市都是“二級財政”,即“無須向省級財政繳納財政收入”,言下之意是因為這個優待政策才導致了13市個個“經濟強”。
其實,這都是一些美麗的誤會。江蘇13市從來就沒有“二級財政”之說,只是省級層面分走的不多罷了。而且,江蘇13市的經濟社會發展水平曾經懸殊非常大,並不是天選的“十三太保”。
借用江蘇網友的一句感慨,蘇南蘇北差距曾經有多大,現今的江蘇就有多美好!
蘇南蘇北的差距,曾經有多大
“歷史上,江蘇一直有個南北發展不平衡的問題,就像國家有個東西差距問題一樣,而且持續了很多年。”省委研究室一位退休干部,回憶起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在省內調研時的情形,仍感慨不已。
打開江蘇省地圖,最明顯的特征莫過於萬裡長江橫穿而過,把江蘇分成南北兩片。
大江隔斷了什麼?曾經是媒體的追問,也是蘇南蘇北經濟發展水平和實力差距懸殊的記憶標簽。
僅從自然資源稟賦看,蘇南蘇北一直存在很大差異。蘇南土地肥沃、水系發達,自古繁華,歷史上有“蘇湖熟,天下足”的美名,是吳文化、金陵文化發祥地。蘇中蘇北地勢相對高低起伏,土地較為貧瘠,歷史上飽受洪澇和干旱災害,淮揚文化與楚漢文化相互交融。
歷史上江蘇的南北差距,直到上世紀90年代依然很大。譬如,曾被稱為“江蘇第一貧困縣”的沭陽,1991年農民人均淨收入僅404元。到1994年前后,蘇北還有近200萬人口處於貧困狀態。
不妨以1996年省內最晚建市的宿遷為例。當年7月,宿遷市成立,下轄沭陽、泗陽、泗洪、宿豫4個縣和宿城區。這一年,作為江蘇最“窮”的設區市,宿遷完成地區生產總值124.88億元。而同年,蘇州市地區生產總值達到1002.14億元,是宿遷的8倍。在黨的十六大提出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奮斗目標后的第一年即2003年,蘇州實現地區生產總值2801.56億元,宿遷則為278.19億元,差距更是擴大到了10倍。這,就是蘇南蘇北真實水平的距離。
不僅是這兩個市差距巨大,蘇南蘇北各市的差距都很懸殊。如1996年淮安市地區生產總值是173.23億元,同年南京市地區生產總值682.78億元,無錫市地區生產總值861.78億元。南京是淮安的近4倍,無錫是淮安的近5倍。
這些數字上的落差或許人們還沒有太多感覺。城鄉面貌、交通設施、百姓生活水平等方面的巨大差距,甚至人們思想觀念上的差異,則是活生生的。
“當時在蘇北,無論是城裡還是農村,放眼望去都破破爛爛的,絕對想不到能發展成今天這樣。”省級機關一位廳級干部,向記者講述了30年前參加省委扶貧工作隊時親身經歷的一個小故事:為幫助貧困戶發展家庭養殖,扶貧工作組給每個貧困戶免費分發了幾隻種兔,並承諾到出欄時購回。結果,沒過多久再去看,老鄉們居然把剛長大的兔子都煮熟吃光了。
蘇南蘇北的差距,甚至在8年前依然明顯。一位從外省調任江蘇的省領導,第一次到徐州、宿遷調研后深感吃驚,沒想到蘇北農村還有不少農戶住在單磚石棉瓦的破舊房子裡,民生保障有的方面甚至不如中西部省份。這與他心目中江蘇的富裕形象形成了強烈反差。不忘來時路,方知向何行。
今天,人們終於可以風輕雲淡地說,輕舟已過萬重山。
現在的江蘇13市,被網友們調侃為“十三太保”,確實讓人刮目相看。
單從經濟指標數據來看,2024年江蘇有5個市地區生產總值超過萬億元,其中南京1.85萬億元、無錫1.63萬億元、常州1.08萬億元、蘇州2.67萬億元、南通1.24萬億元。即使是吊車尾的連雲港市也達到4663.13億元,高於全國多個省會(首府)城市。
有必要再比較下2024年的蘇州和宿遷。宿遷地區生產總值4801.85億元,雙方差距縮小至5倍多。這一差距的縮小,不是蘇州發展慢了,而是蘇北明顯在加速。在近30年間,有“地表最強地級市”之稱的蘇州市始終一騎絕塵,經濟總量增長了26倍多,同期宿遷市的GDP更增長了38倍多。
還有一個維度更直觀:在2024年度全國綜合實力百強縣市榜單中,前十江蘇佔6席,前百佔24席,昆山連續20年位居榜首﹔在百強區榜單中,前十江蘇佔3席,前百佔22席,常州武進位列第三。
最令外界感慨的是,在2025年GYBrand中國百強城市榜單中,江蘇13市歷史性實現“全員晉級”,成為全國唯一“滿員上榜”省份。
跨越共富的長江天塹,靠什麼
“蘇超”賽事進入第六輪,各城市之間因為比賽對陣而相互斗詩傳書,熱梗話題不斷。這難免會讓對江蘇不熟悉的人,誤以為各城市之間真有多少恩怨情仇。
其實,“十三太保”之間哪有什麼仇和怨,有的只是一個“情”字。這兄弟情,至少近30年來是愈發濃得化不開了。
不妨再回到30年前。當宿遷與蘇州的GDP相差8倍之時,省內從事經濟研究的多位專家學者紛紛向省委、省政府表示了擔憂:區域經濟發展的不平衡容易導致資源和要素不斷向邊際生產效率高的地區流動,會直接損害欠發達地區的利益,當這種流動效應發展到一定程度后,欠發達地區要改變要素配置中的劣勢地位將更加困難。
1994年底,江蘇省委、省政府在全國較早提出“區域共同發展戰略”,並作為全省三大發展戰略之一。“沒有蘇北的小康,就沒有全省的小康。”省委態度堅決,並於1995年以一號文件下發實施《江蘇省扶貧攻堅計劃》。
老一輩媒體人至今還記得1995年9月在徐州召開的全省奔小康經驗交流會,這是江蘇全面實施淮北扶貧攻堅計劃的動員會。在這個后來被媒體稱為“徐州會議”的時間節點后,蘇州張家港市26個鄉鎮與徐州豐縣25個鄉鎮簽訂了挂鉤合作責任制和項目意向書,成為江蘇南北挂鉤扶貧的第一家。
更為可貴的是,此后30年間,江蘇歷屆省委、省政府一張藍圖繪到底、一任接著一任干,把跨越共富的長江天塹,作為矢志不渝的戰略任務。
關注江蘇發展的一些經濟學家,發現了其中戰術上的接續優化。如從“沒有蘇北的小康,就沒有全省的小康”,到本世紀初的“提升蘇南發展水平,促進蘇中快速崛起,發揮蘇北后發優勢”,蘇中概念的提出,為蘇南蘇北之間“夾心層”經濟發展相對偏弱的問題,找到了破解之道。再后來,省委部署實施“1+3”重點功能區戰略,統籌推進揚子江城市群和沿海經濟帶、江淮生態經濟區、徐州淮海經濟區中心城市發展,則又打破了蘇南蘇中蘇北傳統地理分界、行政區劃壁壘制約,讓區域均衡協調發展上升到一個全新境界。
江蘇人更記得那些實實在在的舉措和行動:
從上世紀90年代省委派遣扶貧工作隊進駐淮北貧困縣開展幫扶,開展教育扶貧,實施“中低產田改造工程”“光明工程”“甘泉工程”“安居工程”“通達工程”等五大工程,到建立完善部門、院校、企業、蘇南、蘇北縣(市)“五方挂鉤”機制,推進產業、財政、科技、人才從蘇南向蘇北“四項轉移”,再到南北共建園區,推進“城市聯盟”,出台支持徐州建設淮海經濟區中心城市的意見、支持宿遷“四化”同步集成改革推進現代化建設的意見等政策文件,切切實實幫助蘇北地區實現了從輸血到造血,進而煥發內生動力的蝶變。
還有一些打動人心的小故事。為加強高位統籌協調,2001年省委、省政府專門成立蘇北發展協調小組,由時任常務副省長擔任組長。后來,這位省領導同志升任省長后,為了繼續抓好蘇北發展工作,辭掉了所有兼任的其他議事協調機構職務,唯獨保留了蘇北發展協調小組組長這個職務。再如,前幾年為推動蘇北農房改善,時任省委領導同志多次採取“四不兩直”方式到蘇北農村暗訪調研,下決心“讓農民群眾與時俱進過上現代城鎮生活”。
再以蘇州和宿遷為例。2001年,兩地挂鉤結對。2006年,南北挂鉤結對轉入以共建工業園區為主要抓手的新階段,蘇州、宿遷在全省率先簽訂合作協議,啟動蘇州宿遷工業園區開發建設。其中,蘇州工業園區的發展經驗打包輸入宿遷,這也開創了江蘇區域協調發展的新模式。如今,除蘇宿工業園區,兩地還共同建設張家港宿豫工業園區、昆沭高新技術產業園區、常熟泗洪工業園區、吳江泗陽工業園區、吳中宿城工業園區等5個園區。
這也難怪在“蘇超”蘇州隊對陣宿遷隊的比賽中,宿遷網友留言調侃,“宿遷為蘇州加油,悄悄說一句:能不能再多投一個工業園區?”這留言應該代表了很多宿遷老百姓的心聲,既是一種期許,也是一種感念。
“南北挂鉤以來,蘇南蘇北互派干部和科技人才,省級機關部門單位也一直下派干部支持蘇北園區和鄉鎮發展,並且堅持到現在,省內各市之間形成了深厚友誼,區域之間的交流交往互動頻繁,這也是我們今天看到‘蘇超’各種‘地域CP’特別吸引人的原因之一。”在蘇北發展研究院原執行院長史修鬆眼中,“蘇超”所謂比賽第一、友誼第十四的“梗”,是命運與共兄弟之間才懂的,“散裝江蘇”的形散而神不散,是最鐵杆的友情。
經濟大省挑大梁,13市在拼什麼
從曾經一江之隔形成的巨大發展落差,到如今13市隨便挑一個出來放在全國范圍內都很“能打”,近30年來江蘇歷經了從“區域共同發展”到“區域協調發展”的歷史轉身。各市之間也從幫扶與被幫扶的關系,進化到比“蘇超”球場上拼搶還要激烈的“比學趕超”,在“經濟大省挑大梁”中個個提出“要爭氣、不服輸”。
在這一歷史性進程中,正如一些專家所分析的,除了省級層面一直堅持蘇南支持帶動蘇北的發展戰略之外,全省從上到下抓住了國家重大發展戰略和重大決策部署的機遇,也至關重要。這顯現了經濟大省開闊的發展視野和深遠的戰略眼光。
譬如,抓住了國家推進重大交通基礎設施建設的機遇。
許多退休老干部至今還記得,上世紀90年代,蘇北的高速公路還非常少,從最北的徐州到南京開會坐車要七八個小時,從南通到南京出差也是朝發夕至。
“要想富,先修路”,在省裡相關發展規劃支持下,江蘇高速公路網建設重點向蘇北地區傾斜。至2008年,江蘇高速公路通車裡程達3608公裡,位居全國第一,其中蘇北高速公路通車總裡程佔全省比重超過40%,江蘇一躍成為全國高速公路網密度最高地區之一。
特別是,2017年后,省委敏銳把握高鐵、航運、港口等綜合立體交通運輸體系建設的重大機遇,規劃制定並全力推進以全省一盤棋和接入國家綜合交通體系為目標的一攬子規劃。
如今,13市全部通鐵路動車,“軌道上的江蘇”主骨架基本形成﹔擁有9個運輸機場、9個A1級通用機場,蘇州—無錫—南通(與上海跨省聯合)繼連雲港—徐州—淮安之后再次入選國家綜合貨運樞紐補鏈強鏈支持城市﹔長江江蘇段以1/7的長江航道裡程承擔全線70%的運能,過江通道累計建成19座、在建10座,隔江相望的設區市之間均有過江通道直通。
又譬如,積極參與共建“一帶一路”。
隨著一列列滿載貨物的中歐班列,每日從連雲港啟程前往哈薩克斯坦,連雲港作為長三角中歐班列集結中心作用日益凸顯。共建“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江蘇抓住“一帶一路”交匯點建設的歷史使命,深化陸海統籌,推動東西雙向開放。其中,蘇北蘇中腹地受益良多。在目前全省已建成的10個億噸大港和4個百萬標箱大港中,蘇中蘇北都佔據了一半。
再譬如,深度融入長三角一體化發展。
今年是長三角一體化發展上升為國家戰略第七年。7年來,且不說與上海一直密不可分的蘇南各市,就是離上海龍頭地理位置相對較遠的蘇中蘇北地區,也都把深度對接融入長三角產業集群分工作為歷史性機遇。其中,徐州把建設淮海經濟區中心城市作為重要抓手,不僅加快與周邊城市共建“1小時交通圈”,而且推進各縣區與上海10個區分別建立民營企業交流機制,幫助企業科技創新、延鏈補鏈﹔鹽城發揮與上海地緣相近、人緣相親、經濟相融的優勢,打造長三角一體化“飛地經濟”示范區的同時,與上海各區合作成立11家共建園區,佔上海對外合作園區的三分之一﹔淮安瞄准打造長三角北部重要產業科技創新高地的目標,提出著力培育“7+3”先進制造業和“353”戰略性新興產業集群……
同樣,在推動長江經濟帶高質量發展、推動沿海地區高質量發展、江蘇自貿試驗區建設以及實施鄉村全面振興規劃、實施以人為本的新型城鎮化戰略等重大機遇中,無論是蘇南各市還是蘇中蘇北地區,都積極投身其中,努力贏得新一輪發展優勢。
值得一提的是,在“蘇超”諸多場賽事中,外省城市來現場為江蘇某個城市助威加油,已被網友們笑稱“搖人”戰術。這從一個側面揭示了江蘇對外的輻射力和貢獻度。
其中,有江蘇對口支援合作協作的省區。無論是援藏援疆還是與青海、陝西等省的對口協作,不僅蘇南各市勇挑重擔,蘇中蘇北各市也都在教育、醫療、農業合作等方面積極發揮作用。
還有江蘇在危急時刻幫助過的兄弟城市。無論是抗震救災,還是抗擊疫情,江蘇13市出錢出力從來不含糊。6月29日在泰州隊主場迎戰徐州隊的賽場上,就發生了感動全網的一幕,自稱“十四妹”的湖北黃石球迷不僅組建了助威方陣,不遠千裡到現場加油,還在看台上舉起興化市援黃醫療隊醫生們的大幅照片,表達感恩之情。
當然,還有各市對省級毗鄰區輻射帶動出來的好鄰居。山東棗庄、安徽宿州、河南商丘等城市,與徐州的經濟聯系度均超過60%,為“徐老大”加油自然合情合理。南京都市圈的安徽滁州、蕪湖、馬鞍山、宣城,也紛紛為“南哥”加油,都市圈9城已實現居民公積金互認互貸。
先富帶后富,不止於蘇南蘇北,正從省內延展到省外。
以一域之光,為全國添彩。
十多年前,從事發展戰略研究的一些專家學者就坦言,蘇南蘇北挂鉤幫扶的舉措,為全國東西部地區之間的合作交流和相互幫扶,也提供了一個新的模式、一種新的經驗。全國東西部扶貧協作和對口支援的成功實踐,也証明了這個經驗的推廣價值。
省社科院經濟所研究員呂永剛認為,江蘇的南北攜手,從起初的對口扶貧到產業轉移再到產業鏈分工協作,始終遵循經濟發展規律。特別是隨著蘇中蘇北交通等基礎設施的改善,更有利於“借力”布局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涌現出生物醫藥產業、新材料產業、萬億級石化產業集群、世界級工程機械制造產業等新增長點,發展的后勁逐步彰顯。
回到眼前火爆的“蘇超”賽場,積分榜上的“榜一大哥”之爭還在繼續。“人人都想當南哥”,對全力爭勝的渴望,在球場,也不隻在球場。
江蘇“十三太保”,“散是滿天星,聚是蘇大強”。經歷過拼搏奮斗的人都知道,今天耀眼的星光,來得有多不容易。(耿聯 陳月飛 付奇 陳立民 李嘉豪)
來源:新華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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