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曾是雲錦工人口中的“免費消遣”，名字就叫“白唱一局”。然而，這門承載金陵煙火的古老藝術，一度面臨傳承斷絕。

從劇團解散到走進校園，從無人問津到“破圈”煥新，南京白局經歷了什麼？近日，人民網走進南京市秦淮區，探尋了其背后的發展歷程和傳承故事。

《織雲記》演出劇照。採訪對象供圖

六百年傳承不絕，二十載守護文脈

“打著碟兒邊，戲說雲錦變......”南京市民俗（非遺）博物館的老茶館內，南京白局傳承人手持小碟與鍵子敲出清脆的聲音，不同於白局常見的“坐唱”，演員扮相登台、以戲劇形式演繹，雲錦技藝、南京方言與傳統曲牌交織，讓觀眾沉浸式感受金陵煙火。

年近八旬的南京白局國家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黃玲玲拿到《織雲記》劇本后，便愛不釋手。作為全程參與創作的藝術顧問，這位深耕白局一甲子的傳承人坦言：“這個劇本不僅有人物、有情節，還能邊唱邊演，再現了60年代舞台戲劇化的演出形式，對白局的發展是一件大事。”

南京白局植根於明代南京的雲錦機房，織工們日復一日在織機前勞作，為打發枯燥無味的織錦工作，隨口演唱江南俚曲、民間小調，唱詞中藏著織錦的工序、織工的生活，也記錄著雲錦行業的興衰變遷。

600多年來，這門藝術不斷演化，融合了金陵風土、市井趣事，從零散唱段發展到有情節、有唱腔的說唱形式，漸漸融入了城市的街頭巷尾，成為承載老南京人記憶的“方言活化石”。

然而，上世紀中期，隨著南京雲錦業受挫，織機停轉、機房荒廢，南京白局也一蹶不振，劇團被迫解散，藝人或務農或進車間，傳承鏈條幾乎斷裂。這門見証金陵變遷的古老曲藝，亟待一場浴火“重生”。

2006年，南京白局被列入非遺保護計劃，2008年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20年來，秦淮區以“政策保障、資金支持、平台搭建、主體認定、宣傳引導”五位一體工程為核心，為白局筑牢了傳承根基。

在政府的扶持下，甘熙故居、秦淮區文化館、秦淮非遺館等相繼設立傳習基地，徐春華、黃玲玲等傳承人得以開展常態化義演，瀕危曲目通過數字化技術被採集整理，老藝人口傳技藝得以留存。

“白局的名字，其實就是‘白唱一局’，不收錢。”黃玲玲認為，早些年，由於沒有更多新鮮“血液”加入，且缺少創新突破，白局傳承遭遇瓶頸。

黃玲玲（左一）、許茹（左三）教學生使用鍵子與碟盤。採訪對象供圖

三代人接力傳承，年輕人接棒未來

黃玲玲14歲學戲，兒時在劇團前輩們的指導下，學會唱練坐打等一系列功夫，白局早已融入她的生活。這份熱愛也延續到她的后代身上。

黃玲玲的女兒許茹從小在戲台邊上觀看母親演出，在家裡聽母親唱曲牌。“我演出時，就叫她跟著，看台上老師的動作怎麼收放，表情怎麼跟唱詞貼，都得看仔細！”

黃玲玲的孫女也早早與白局結緣，8歲就開始學習琵琶，“我們家三個孩子，我從小就給他們‘種’白局的根，耳濡目染久了，這份感情就根深蒂固了。”

這份傳承在秦淮區及南京市“非遺進校園”工程中不斷延伸。20年來，“非遺進校園”已覆蓋多所大中小幼學校，“非遺進社區”年均活動超50場，構建起老中青三代傳承梯隊。秦淮區4支固定演出團隊承接各類活動，讓白局走向大眾視野，在政策護航下重續文脈。

南京拉薩路小學“非遺學成周”上，黃玲玲總能把自己負責的白局課堂打造得熱鬧又認真——教孩子們用白局唱唐詩《絕句》《靜夜思》《游子吟》，還用白局曲牌重新編排校歌，再教唱給孩子們。

18年前，南京金陵高等職業學校與白局結緣。最初，老校長主動上門拜訪：“黃老師，我們學生以后在各個景點工作，要是能會點白局，也是咱南京的名片啊！”黃玲玲一聽就答應了，每周去學校教學，從《秦淮美》教起。學生們大多是十七八歲的姑娘小伙，一開始對著老曲牌有點“怵”，可學著學著就入了迷。

這些年，從這所學校走出去的學生，有的在中山陵做講解時，穿插白局唱段﹔有的在社區做文化志願者時，帶居民學唱﹔還有學生成家后，把白局傳授給自己的子女。

“我從不跟他們要學費，”黃玲玲笑著說，只要他們能把白局一直傳承下去，比什麼都強，“這不是一個人教，是一茬人傳授一茬人啊！”

令黃玲玲老人感到欣慰的是：以前白局觀眾多是中老年人，如今南京博物院、甘熙故居的演出中，越來越多的大學生和年輕游客走進劇場，傳承的接力棒正傳遞給下一代。

南京市民俗（非遺）博物館內，白局正在演出。人民網 杜沁萌攝

白局“破圈”出新，多元姿態走進大眾視野

作為白局的新一代傳承人，樂文媚正借助短視頻等新媒介讓老藝術“破圈”。她投身白局視頻創作的初衷，是希望在馬敬華、徐東寶老師身體尚健時，用視頻留存他們的日常，留下珍貴記憶，“未來給孩子講白局故事、向學生傳遞精神，這些都是最好的依托。”

發覺網友對南京方言的關注后，樂文媚借過年契機拍攝南京老城南姑娘過年習俗的視頻，“去夫子廟得買一盞荷花燈，轉一個糖畫，再買份老太元宵，這些都是老南京人的傳統，我把這些拍出來，流量特別高。”

樂文媚眼中的南京白局就像個“容器”，裡面能容納許多南京元素，老南京人的市井生活、家常飯菜，每個節氣吃什麼、做什麼，民俗風情和南京的市民性格都能往裡面裝。“我希望用白局把南京人的這種性格傳遞出去，不光是唱曲兒。要讓大家通過白局了解老南京的人和事。”

“金陵山水甲天下，六朝古都美如畫......”南京民俗（非遺）博物館內，胡琴悠揚，擊鼓清脆。觀眾席上，兩位年輕女孩的身影格外顯眼，她們是南京傳媒學院學生岳昀汝和鄧曉凡，專程為拍攝紀錄片而來。

“白局最能代表南京文化，裡裡外外都是金陵煙火氣。”兩人坦言，籌備時，發現身邊不少人不了解這門非遺，而抖音上白局唱南京美食的片段，引發不少年輕人追捧，也讓這兩位北方女孩格外著迷，“想把它拍進片子裡，讓更多人知道。”

從本地學子到異鄉青年，從劇場堅守到線上傳播，如今這門歷經了600余年的“方言活化石”，正以多元姿態走進大眾視野，續寫著金陵文脈的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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