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十年禁漁 江蘇近3.9萬名漁民全部“洗腳上岸”

2021年01月19日07:35  來源:新華日報
 
原標題:告別漁網,愛上新“網”

從2021年1月1日起,長江十年禁漁全面啟動。

農業農村部發布的數據顯示,涵蓋10多個省市的長江流域重點水域共涉及持証漁船11.3萬多艘,漁民近28萬人。“禁捕令”一出,交船交証、簽協議補償、上岸轉產安置……長江干流江蘇段及保護區7392艘漁船、14887名漁民,以及其他相關水域列入退捕計劃的12632艘漁船、23978名漁民全部退捕。

連日來的採訪,各方不同的“聲音”都在不斷向新華日報·交匯點記者訴說著,“漁民和魚”正在發生改變。

開啟新生活需要有個過程

“心裡像貓抓一樣”,完全不能捕魚,還是讓靠江吃江大半輩子的何紀英感到很不適應。

何紀英的家,在江陰市濱江村,村如其名,緊挨著長江,是江陰申港街道唯一一個擁有長江岸線的村庄。適合捕魚的這一段,當地人稱為“白沙灘”,地勢平坦、水流緩慢,江裡的魚兒偏愛到此覓食、產卵。“年輕時看到別人家去江裡捕魚,我們也去捕,那會兒魚多得像捕不完一樣。”談起捕魚生活,何紀英停下了手頭切菜的刀,“捕魚就像上班一樣,很有勁頭。不僅能掙錢養家糊口,還自由!”

“船離開水,就是一堆廢料。”1月13日,記者在“村上人”宋國良的帶領下,穿過雜草在一塊閑置場地找到了村裡等待拆解的十幾艘漁船。遠處,申港碼頭的巨輪來來往往。“我們選了一條最具有代表意義的小木船,放在村口長江大保護長廊裡展覽。”宋國良覺得,魚不捕了,“漁村文化”還是應該保留下來。

對於“住家船”漁民來說,船就是移動的“家”。即使是“蝸居”“顛沛”,風裡來、雨裡去,他們也對生活有著難以阻擋的熱情。而徹底告別捕魚,開始全新生活,不能不說是一種“不易克服”的考驗。

洪澤湖是中國第四大淡水湖。2020年10月10日零時起,我省正式收回洪澤湖省管水域漁業生產者捕撈權,撤回捕撈許可,相關証書予以注銷。在宿遷市泗洪縣臨淮鎮,過去,近九成村民為洪澤湖漁民,總數超過1.5萬人,他們世代棲居水上。

臨淮鎮有一處“水圩子”,名為“避風港”。每年過年,漁民大多集聚於此,迎新年、吃漁家宴。“大概是去年7月份接到的通知,10月份大家就陸續簽協議、交船上岸了。”67歲的孫永英告訴記者,“船被拖走,沒有不高興。住船時的熟人,現在東一家、西一家。上岸以后最大的不習慣,就是連聊天說話都找不到人。”

省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研究員、副所長張春龍認為,漁民上岸,無論是生活方式還是工作方式的轉變,對於個體來說都是一件“人生大事”,都會造成一定程度的陣痛和不適,這是一種正常的反應。不過,積極的幫助性介入能有效減輕這種不適感、縮短不適應的時間。如漁民轉崗開展新技能培訓、漁民安置區開展漁家文化和風俗習慣的延續性文化建設活動等都很有必要。

全省退捕漁民安置率100%

作為漁業大省,江蘇長江岸線超過1000公裡,水網密布、湖泊眾多,納入禁捕的有15個湖泊、3條重要支流。截至去年底,長江干流和保護區退捕任務和列入國家建檔立卡的其他水域2020年退捕任務已全部完成。目前,38865名退捕漁民符合社保條件的參保率100%,需要安置的就業安置率100%。

然而,退捕上岸只是第一步。如何妥善做好漁民轉產安置,確保漁民退得出、穩得住、能致富,無疑是十年禁捕背后的最大民生考量。

對於張金好一家而言,比起上岸后的不適感,尋到一處新的長期“避風港”更為現實和迫切。

“早幾年,就有漁民在傳,有一天會退捕上岸。當時我也想上岸買房子,但是經濟上不允許。年紀大了,靠捕魚好年成也隻能掙到2萬元。”張金好家目前租住的房子,是臨淮鎮等待拆遷的農房,年租金3500元。上岸后,他最擔心的就是沒有房子住、96歲的老母親和自己夫妻倆養老沒有保障,“女兒嫁出去了,有公婆要贍養。兒子跟著大船沿江跑了好多年,很少回來,四個小孩,負擔很重,至今都是租房住。”

張金好細細算了一筆賬:住家水泥船補償了4萬元,捕撈船和漁具補償了5萬元,捕撈証回收又補償了7000元,再加上軟性補助,一共10萬元。此外,每月還有一筆養老金和“工資”累計1500元,“算下來,賠償數額合情合理,但還是覺得不夠我買安置房。”

事實上,一份泗洪縣人民政府公開的關於印發《泗洪縣洪澤湖水域禁捕退捕補償安置辦法》的通知顯示,從村到縣不同區域購房的上岸漁民,能獲得3萬元至4.5萬元不等的購房補貼。

以新建小區——勝利家園二期為例。1580元/㎡的價格,33㎡和63㎡戶型分別需要花費50490元和99540元,加上3萬元補貼,實際購房成本分別約2萬元和6萬元。“價格都在可以接受的范疇。”張金好坦言,遲遲沒有行動的原因在於沒有文化、沒有熟人,對購房政策一無所知,甚至想打聽都無從問起。

臨淮鎮政府相關人士告訴記者,按照對退捕漁民補償到位、安置到位原則,接下來將對上岸漁民進行最后一輪摸排工作,實現應保盡保,兜牢民生底線。

不少漁民變身護漁骨干

昔日捕魚,今朝護漁。何紀英的丈夫劉興貴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他所扮演的角色會發生如此大的轉變,“我以前一直是抓魚的,現在要保護長江,我有義務為長江做一點貢獻。”

在江蘇,由漁民組成護漁隊的故事不勝枚舉。憑借著上岸漁民的捕魚經驗和執法力量的日益強大,我省執法監管效力得到顯著提升:非法捕撈無所遁形、非法漁具無處藏身、非法買賣無法進行。

“對非法捕撈露頭就打”,各方力量匯聚成流收效頗豐,但是長江禁漁十年長路漫漫,如何能夠始終保持高壓態勢?毫無疑問,建立禁漁長效機制必不可少。

去年8月10日,我省提請省人大常委會修訂的《江蘇省漁業管理條例》發布實施,這是全國首個將長江禁漁寫入的地方性法規,條例首次對長江干流禁止垂釣、資源保護、非法漁具監管等作出明確規定。同時,江蘇在全國唯一出台《江蘇省國有漁業水域佔用補償暫行辦法》,明確補償標准的基數和系數。江蘇還將重點水域禁捕退捕作為專項工作納入政府績效考核,將禁捕退捕工作列入2020年河(湖)長制工作內容,列入全省2020年長江經濟帶年度工作要點。

“江上隻要看到一條漁船,就會有舉報。”江蘇海監總隊執法人員岳才俊說。1月5日,揚州邵伯湖的電子圍欄發現並立即鎖定偷捕水域,漁政執法人員成功將嫌疑人抓獲。

“你知道那條跳得最歡的魚兒為何總想跳得更高嗎?”1月17日清晨,南京市民何蕊在江邊晨練,遠處,沉寂了一夜的江面,在霞光中開始躁動起來,她感慨,“也許,它是想第一個感知到,那隨時可能撒下的網真的已經遠去了吧。”

退捕上岸,住進漂亮安置房

十幾天前,徐小龍離開陪伴自己50多年的木船,如願以償搬進自己的新家,“能夠棄船登岸,每天不用風吹日晒、晝起夜息,和老伴坐在寬敞明亮的安置房裡看電視,這就是我晚年的夢想。”

徐小龍是揚中市漁業社第六大隊的人,今年69歲,過去每天都重復著來回撒網、收網的捕魚生活。“漂了這麼久,這把年紀,真的想擁有一個安穩的家。”徐小龍告訴記者,以前住船上夏天熱冬天冷,靠天吃飯,在不到6平方米站直向上伸手就能摸到艙頂的狹小空間裡來回走動,這樣的生活已經厭倦了。

記者在與徐小龍聊天中得知,前幾年捕魚時,長江裡的魚開始越來越少,越來越小,味道也變了,“我和老伴當時就決定存錢買房上岸,畢竟禁漁是早晚的事。”

去年臘月初二,徐小龍上交自己的4條船,加上捕魚工具,一共收到補償款13萬元。當地政府以3160元/㎡的單價賣房給上岸漁民,加上之前的安置補助4.8萬元,隻要拿出27萬元,就可以住進80平方米左右的房子。“買房的錢還是有的,不會影響到我們的生活。”徐小龍說。

在江蘇,無數個像徐小龍一樣的漁民,告別漁船,開始新的生活。

“現在我們每天在家除了做做家務,晒晒太陽,還開始腌制年貨。”徐小龍說,過去在船上吃穿簡單,現在住進新家,樓下有菜市場和商店,特別方便,准備明后天帶老伴去買過年衣服。

“白天一張網,晚上一張床,整天水上漂”,這是泗洪縣臨淮鎮退捕漁民過去生活的真實寫照。

禁捕以前,臨淮鎮近九成村民為漁民。段廣玉是該鎮勝利村村民,打小就生活在水上,靠捕魚為生,和妻子劉銀結婚時,簡陋的船艙就是婚房。

“剛接到退捕禁捕通知的時候,我很不理解。后來了解到很多湖泊生態環境的現狀,也意識到了退捕禁捕的重要性和緊迫性。咱們不能為了一時的營生,讓子孫后代沒有魚吃啊!”段廣玉說,“再一想,既是黨員又是漁民,我應當帶頭退捕才是。”

通過一家家走訪勸說,3個多月前,段廣玉帶動身邊的多名漁民完成退捕工作。在當地政府的幫助和支持下,段廣玉和20余戶退捕漁民一起,成立了泗洪縣強民水生植物種植專業合作社,共承包了1100畝蟹塘,專心干起了水產生意。

“臨淮鎮有‘中國螃蟹之鄉’的美譽,打造好洪澤湖大閘蟹這塊牌子,既是創收,也是傳承。”段廣玉說。

現在,段廣玉每天還要面對一張網,但已不是原來的那張漁網,而是互聯網。“前幾年感覺新鮮,我就注冊了自己的網店,同時也注冊了自己的商標,現在是真正派上用場了。我們合作社的螃蟹質量好,所以全國各地很多顧客都很認可我們塘口養的洪澤湖大閘蟹。”

□ 本報記者 丁蔚文 王建朋 田墨池

(責編:蕭瀟、唐璐璐)

江蘇要聞

給領導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