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則名為《百歲老戰士撫摸紀念章》的視頻在網上廣為流傳,視頻中,一位女孩在給癱瘓在床的爺爺喂完飯后,爺爺從被子裡拿出一枚紅色的紀念章不停撫摸。這位女孩說,她爺爺是位革命老戰士,眼睛早已看不清東西,卻每天都要重復這個撫摸紀念章的動作很多遍。
12月7日,揚子晚報/紫牛新聞記者經過多方找尋,終於在江蘇連雲港贛榆柘汪鎮侍家庄村找到了視頻的拍攝者侍秀霞以及視頻中的老爺爺侍建茂。老人今年97歲,曾參加過淮海戰役、渡江戰役、抗美援朝上甘嶺戰役。採訪中,侍秀霞告訴記者,爺爺年紀大了,生活不能自理,很多事早已記不清楚了,卻唯獨記得自己是個老兵。
紫牛新聞記者 張凌飛 通訊員 徐蕾 渠明
記者探訪
老人安靜睡著,手裡還攥著紀念章
下午3點半,紫牛新聞記者來到侍家庄村,找到了侍建茂老人二兒子的家。這是一個門朝南的小院子,大門一邊的水泥牆上,挂著一塊“共產黨員之家”的紅色鋁牌。
侍建茂老人睡在最西邊的一間平房裡,打開門,屋內陳設簡陋。老人正躺在靠門邊的一張床上。蓋著棉被的老人正在熟睡,雙眼眼眶深陷,消瘦的臉龐上布滿了皺紋和老年斑。床頭的方桌上放著一個紙盒子,裡面盛放著各種紀念章和証書,告訴人們床上這位老人是從解放戰爭炮火中走過來的百戰老兵。
“她爺爺,醒一醒,記者來採訪你哩。”老人的兩個兒媳輪流喊了老人幾聲,老人睡得比較沉。不一會兒,發布視頻的孫女侍秀霞也從外面趕回家裡,撫摸著爺爺的面龐,告訴記者:“爺爺年紀大了,記性已經非常不好,生活也不能自理,白天常常昏睡著。”記者說,那就不打擾爺爺了,讓他好好睡吧。
沒能和老人說上話,有些許遺憾,記者看著睡熟的老人,發現舊棉被的一側微微露出老人一隻枯瘦的手,緊緊地握著一枚紅色的紀念章。
醒來摸著紀念章,有時眼淚就下來了
記者一行人離開了老人的屋子來到院內,家人們告訴記者,老人有兩個兒子,現在是子孫滿堂,家裡晚輩都很孝順。老人五年前因病癱瘓在床,一直是兩個兒子家裡輪流贍養照顧,老人的床鋪時而在大兒子家,時而在小兒子家。但不管搬到哪裡,老人總是記得要用動作囑咐家人,帶上這一盒他的紀念章。
“爺爺醒著的時候,會側著身子躺在床上,將紀念章拿到眼前。”侍秀霞說,“爺爺看不見了,但他會雙手拿著它,手微微顫抖著,一遍一遍地撫摸這塊紀念章。”
侍秀霞告訴記者,爺爺近來拿著的是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的紀念章,從去年拿到后,幾乎每次過來,她都能看到爺爺這樣輕輕地撫摸紀念章的動作,“他有時摸著摸著眼淚就下來了,我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年輕時浴血奮戰的樣子,我看著他,鼻子也酸酸的。”
侍秀霞告訴記者,爺爺曾經跟她說過,自己經歷過這麼多戰役,看著身邊無數親密戰友,一個個在戰場上奉獻自己的生命,特別是他那個班的戰友。他作為班長,現在除了他,其他人都已經不在了。他覺得能活下來,已是幸運中的幸運,之所以有時會莫名地流淚,就是因為懷念以前的戰友,並且感慨以前戰爭時期的不易。“爺爺常常拿著紀念章不放,是因為紀念章都是爺爺用命換來的榮耀,所以舍不得放下。爺爺還說,你們現在的幸福生活,都是我們那代人拿命換來的,你們一定要好好珍惜。”
侍秀霞回憶說,她從小是聽著爺爺的故事長大的,“爺爺平時話不多,但在講起戰爭年代那些經歷時,話會變得很多。爺爺經歷了淮海戰役、渡江戰役、抗美援朝入朝作戰,大大小小的戰役打了無數次。在我心裡,爺爺一直是一位英雄。”
戎馬生涯
從軍八年參戰無數,一生獲得多枚紀念章
記者了解到,侍建茂老人於1947年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當時在部隊的職務是班長。老人從軍八年,一生共獲得淮海戰役紀念章一枚,渡江戰役紀念章一枚,抗美援朝紀念章一枚,和平紀念章一枚,榮立個人二等功一次!
在淮海戰役中,侍建茂帶領一個班堅守陣地。“爺爺曾經告訴我,那場仗打得很辛苦,他們在前線的時候,補給很少,每次送到的包子都已經和泥土混在了一起。戰爭打得異常慘烈,換了一批又一批的新戰友,戰爭結束,他們班隻有兩個人活了下來。”
1949年渡江戰役打響后,侍建茂又繼續參與了渡江戰役,“爺爺在渡江戰役中帶領一個班的兵力上前線。過江的時候,沒有大船,隻有帆船和木筏。爺爺的不少戰友都掉下了長江,生死未卜。好不容易上岸的,又受到了岸上敵人的瘋狂阻擊。爺爺說,當時大家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所有人都往前沖,心裡隻想著勝利。因為打完這一仗,離全中國解放就不遠了!在渡江戰役完全勝利后,爺爺才發現自己的小腿裡面還有一塊彈片!”
渡江戰役結束后,侍建茂后來又參加了抗美援朝的上甘嶺戰役。1955年響應國家號召,他回家建設新中國,光榮退役。
細心孫女
記錄爺爺晚年點滴
讓晚輩記得那代人的家國情懷
“我開始拍攝爺爺時,就想著自己留個紀念,以后再把爺爺的故事講給俺家小孩聽。有一次我無意中把爺爺的視頻發到了網上,沒想到一下子引起很多人的關注和留言。后來每次來看爺爺時,我就把拍攝的給爺爺喂飯、聊天、唱歌的視頻,都傳到了網上。我想或許能通過這種方式,讓更多人了解到爺爺那代人的家國情懷。”侍秀霞告訴記者,盡管她現在已經嫁到隔壁村,有兩個孩子了,但每隔三五天,她便會來看看爺爺,陪他聊聊天,解解悶。
今年以來,爺爺說話不太清楚了,眼睛也看不見了,耳朵也越來越背了,身體每況愈下,讓她越來越擔心。一個半月前,她再次來看望爺爺,照常給爺爺喂飯,喂完飯便出門把碗洗了。再返回時,恰巧看到爺爺正撫摸著那枚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的紀念章,久久不肯放下。感動之余,她便拿出手機拍下了這一幕。
在一段視頻中,侍秀霞在爺爺床邊哼唱《歌唱祖國》,雖然老人吐字發音已然含糊不清,但他仍舊跟著孫女輕輕地唱著:“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唱完后,老人臉上露出了溫暖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