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一家實體書店“撐不住了”。2月18日凌晨兩點,南京首個24小時公共閱讀空間——二樓南書房在網上發布了求助消息,稱自身已連續閉店超8個月,需要讀者朋友們的幫助才能繼續維持下去。不光是二樓南書房,在線上書城以及新冠肺炎疫情的沖擊下,南京的獨立書店大多面臨著各式的生存困境,但同時也在不懈地找尋各自的破局方法,進行著“花式突圍”。
困境:
閉店超8個月,24小時書房被迫“求救”
“不滅的理想,不關燈的書房。”秉承這一願景,創始人陳燁於2015年創立了二樓南書房。這家位於秣陵路21號民國建筑4號樓二層的書房,雖然面積僅有60平方米,但收納了超5000冊圖書。從此,南京這座城市有了第一個24小時公共閱讀空間,讀者任何時間都可以到這裡借閱圖書。書房開業之初,除了書迷高度關注,大量游客、市民也被這座充滿民國文藝風情的書房吸引,紛紛慕名前去參觀打卡。
這樣一座昔日飽受關注和贊譽的24小時書房,卻在即將迎來開業第6個年頭的關口“撐不住了”。2月18日凌晨兩點,一則消息在關注著二樓南書房的書迷朋友圈中轉發。“2020年,二樓南書房閉店已超過8個月”“一個月僅需支持1小時,就能幫助二樓南書房持續亮燈”……求助消息的字裡行間既充滿著誠懇,也透露著無奈。
“從開業到2020年1月份,連續五年多以來,二樓南書房一天都沒關過,直到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打破了這個記錄。”陳燁講述道,受疫情影響,二樓南書房從春節一直歇業到了2020年6月才重新開張,誰知沒過多久,政府的危房改造工程開始了。“危房消險改造10月份開始,我們於是又關門了。”
實際上,二樓南書房在疫情之前也長期承受著很大的運營壓力。“書房最初的定位是偏公益的,圖書隻借不賣,基本沒有商業模式。”陳燁說,“另一方面,不論人工成本和房租,光是寒暑天的水電就是一筆龐大支出……一年下來,書房總的運營成本大概需要二、三十萬元。”
這次的“求救”,是希望書迷們參與進來,既可以到書房來做志願者,也可以捐助二樓南書房一小時19.9元的人力成本,讓書房的燈繼續亮下去。
破局:
創立兄弟品牌,兼顧理想情懷與商業利潤
起初,陳燁創辦二樓南書房的初衷除了打造一處“可以靜心讀書的地方”, 主要是希望能免費為社會團體、個人開展公益文化活動提供場地支持。
初衷雖好,但書房后來的用途有點偏離軌道。由於24小時免費對公眾開放,后來有很多無家可歸的人會到書房裡過夜,甚至還在衛生間裡洗澡擦身。這種某個人長期佔用書房的行為影響了前來閱覽圖書的讀者,陳燁隻好把他們請了出去。“有個人走之前還向我兜售他的破自行車,看他這麼可憐,於是我花了一百塊錢把自行車買了下來。”陳燁一邊回憶一邊苦笑。
后來書房對來客的到訪加以了一定的限制——非會員需通過每人每次限領1張的“打卡劵”到書房參訪、觀光。“成為會員要支付120元,其中20元為會員注冊費、100元為圖書押金。”陳燁說,“靠會員制和文創產品,書房僅能勉強度日,一遇上疫情就連房租也交不起了,多虧房東阿姨給我們延了期。”
數字化大潮之下,實體書店日漸凋零,靠免費借書的二樓南書房日后將何去何從?陳燁的選擇是把“理想的歸理想,商業的歸商業”。
二樓南書房的文化品牌更多的是承載著一種文化情懷,其品牌形象也基本在讀者群體心目中定型了,如果再大搞商業、追求盈利,反而是對這個品牌的破壞。為此,陳燁給二樓南書房定的運營目標就是保持收支平衡、維持現狀。同時將商業性服務移植到了新品牌“讀立書店”上來。
“讀立書店直接對接政府機構或企業,賣空間、賣體驗、賣服務,而不單單賣書。”作為二樓南書房的“孿生兄弟”,讀立書店除了賣書還有其他幾種混合業態,如咖啡廳、舞台劇場、親子空間、聯合辦公、文創市集等,這些業態靈活根據不同主題、地域及空間做自由組合。
“比如讀立書店新河社區店,直接面向住在附近的居民,讀書、聚會、喝咖啡、帶著小孩到二樓畫室畫畫,都是可以的。”陳燁說道,“鐘山店則開在中山陵音樂台,與鐘山風景區深度合作,除了讀書、品茗,還會組織‘藝術鐘山’現場繪畫等文化活動。”
用陳燁的話來說,二樓南書房的品牌、團隊、項目經驗,以及成熟的管理系統造就了讀立書店﹔讀立書店以書店為載體,向基層政府、商場、景區提供多種業態的文化服務,盈利后“反哺”二樓南書房——二者以一種密不可分的“雙生”的形式,兼顧了理想情懷與商業利潤。
同行:
“以書換酒”、二手書集市、個性化主題……
大小獨立書店上演“花式突圍”
二樓南書店走上了另辟戰場的破局之路,南京其他獨立書店也在嘗試著花式突圍。
在剪子巷通往老門東的路上,有家“換酒書店”。正如寫在門店櫥窗上“晴耕雨讀,書能換酒”的八字標語,顧客真的可以拿著舊書到這裡換酒或是折價。換酒書店不止售賣新舊圖書,門店裡還精心擺放著各類酒品、文具、玩偶、明信片以及文化衫、帆布袋等有趣的小玩意兒,儼然一方小小的藝術天地。
在店主曹蓉看來,她所經營的這家換酒書店雖然“文藝范兒”滿滿,但本質上還是在做生意。“我性格比較佛系,當初選擇開書店只是因為不想打工、能做一點自己喜歡的事,並非為了販售情懷。”曹蓉說。
為了開書店,曹蓉與合伙人曾經歷了大約兩年的積累,研究了很久在哪賣、賣什麼、怎麼賣。在曹蓉看來,始終有人在實體書店買書,最重要的還是書店的經營方式。為此,他們考察了長三角和日本的各種書店,閱讀商業和銷售方面的書,並精挑細選以確保每本書的質量。“上架的所有書我們都曾讀過,好多顧客都稱贊我們書店書選得好。”
與此同時,當代年輕人不僅閱讀品味正在提高,對有趣、有品的文化產品需求也日益旺盛,她希望為這樣的群體提供相應的產品和服務。基於這兩個判斷,曹蓉才綜合選擇了“書店+雜貨店”的商業模式。
有圍繞圖書搭建新場景的,也有執著於圖書銷售本身的。有別於部分書店琳琅滿目的“快餐式”書單推薦,南京萬象書坊堅持通過對書籍進行專業的遴選和分析,從而為用戶提供精品圖書。
“雖然萬象書坊是集書店、咖啡簡餐、文創產品、體驗活動為一體的文化空間,但其他的業態所佔比重並不高,我們將絕大部分資金和人力投入到了圖書銷售方面,其他的拓展都圍繞著賣書展開。”萬象書坊創始人魏明表示,為了將主營的人文社科圖書類目做得更精、更專,萬象書坊堅持扮演為讀者提供信息服務的角色,通過線下活動、線下引導將優質圖書的信息呈現給受眾,然后再由他們自主選擇。
圍繞這個理念,萬象書坊經常邀請文學、社科、藝術等領域的嘉賓,以高質量的對談、講座形式,與讀者分享相關著作、各類前沿的觀點。同時還會利用書店的場地和平台,不定期舉行“C2C二手書市集”,為愛讀書的人提供一個相識、相聚的交流平台。這些舉措都為圖書的線下銷售打開了新局面。
此外,奇點書集將書店、藝廊、美學生活館、咖啡館、設計師服裝等多種業態融為一體,將受眾定位從愛書人士擴展開來﹔位於玄武湖內的先鋒虫子書店,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一家以虫子為主題的書店,其目標人群則是對虫子沒有距離感的孩子﹔依托老門東的創意氛圍,作為一個展示和閱讀的空間,“一間很小的書店”迅速吸引了景區游客的目光……這些風格迥異的獨立書店,也在差異化、個性化和文藝化中找到了新的生機。
分析:
立足線下空間優勢,
建立讀者與書店之間的情感聯系
放眼未來,獨立書店還能做些什麼?圍繞“書店”二字,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郭平給出了自己的觀點:一是要把“書”這個核心內容做好,才能讓讀者真正被吸引過來﹔因此無論毛利率多低,圖書都是獨立書店必須守好的基本盤。而作為實體的“店”,更需要充分利用好線下空間的優勢,一方面契合書店周圍的環境和人流,另一方面提供讀者願意接受且對書店盈利有益的服務與活動,讓線下書店的空間“變現”。
“一家好的書店不僅是圖書,更重要的是它散發的氣息符合我心靈的口味,我的生活與之有著無法割斷的聯系。”按照郭平的理解,一家書店散發出的精神氣質不在於裝潢、打扮,而在於精神消費的滿足,“所以關鍵是要找准自身定位,到底賣什麼書、賣什麼周邊,呈現出來的感覺、吸引的群體,都要和別的書店不一樣,才能長久地立足。”
在郭平眼中,獨立書店不僅僅是書籍的陳列展示,更是一個交友的空間,經常能收獲很多有趣的體驗和經歷。“在書店我可以見到我想見到的人,聽到我感興趣的話題討論,找到心靈上的棲居地。”郭平表示,如何利用好獨立書店的這個優勢,建立讀者與書店之間的情感紐帶,也應該是每一家獨立書店都要面對和思考的問題。
交匯點記者 陸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