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間江蘇等地上演表格抗疫 基層干部苦不堪言

2月3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召開會議，研究加強疫情防控工作。習近平總書記在會上強調：“在疫情防控工作中，要堅決反對形式主義、官僚主義，讓基層干部把更多精力投入到疫情防控第一線。”

“盡管黨的十八大以來，整治形式主義、官僚主義取得了顯著成效，但是始終存在隱性變種的問題，在抗疫過程中也仍然存在這個風險。”北京科技大學廉政研究中心主任宋偉在接受《法制日報》記者採訪時說，解決這個問題的重點在於監督，難點則主要體現在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的隱蔽性。因此，既要發揮紀檢監察機關的專業化監督作用，也要發揮好人民群眾的監督作用和新聞媒體的輿論監督作用，形成強大監督合力。

各地盛行表格抗疫

基層干部苦不堪言

“前后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就接到當地衛健局、宣傳部、教育局、派出所等大同小異的電話，要求隻有一個——填表。每天都要填寫許多表格，並按照要求居家隔離，天天測量和上報體溫”。在春節前從湖北返鄉的張濤（化名）通過微信告訴《法制日報》記者。

除湖北等重點疫情地區返鄉人員外，不少基層干部對這種“表格防疫”也有著深刻體會。

“為了減少人員流動，阻斷病毒人傳人，明明說了不出門、不聚會、少開會。但現在個別基層的會比平時還多，開得更頻繁。說是動員網格式、地毯式防控，實際上還是發通知、填表格、報信息的‘老三樣’。”

一位在湖北某鄉鎮工作的干部坦言：“前陣子，一天能收10多個部門的文件，都是安排防疫工作的，看上去好像都很重視，實際上沒有一個文件、一個部門幫我們解決一個口罩、一瓶消毒水的問題。”

類似的情況，在媒體的報道中比比皆是。

其中，“表格抗疫”最為普遍。北京、江蘇、廣東等地的基層干部向媒體反映，防疫期間一天要填報10多份表格，這些表格由不同部門下發，內容基本相同，只是格式、體例稍有差異。

“上級很多部門下發的表格都要填，內容基本相同，就是重復填寫。”廣東省清遠市一位村支書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疫情防控工作開展以來，他被各類表格弄得焦頭爛額，而且有些表格內容已超出了工作能力范圍。例如，一項針對外來人口的檢查項目，要求錄入外來人員咽痛、全身乏力、眼結膜充血等情況，“村干部量量體溫還行，乏力、干咳這些臨床症狀需要專業醫生來判斷，我們怎麼懂啊？”

此外，還有不少關於“迎檢大戰”的報道。

“來了一撥又一撥檢查的，就沒看到一瓶消毒水、一個口罩發下來。”江蘇省泰州市一街道辦工作人員反映，這幾天他為了應對上級各類檢查忙得團團轉，有時一天要來好幾撥。每來一撥，街道、社區就要安排多人陪同。“這些檢查很多都流於形式，解決不了實際問題，簡直是‘迎檢大戰’。”

對此，湖北某位鄉鎮干部形象地說道：“有時就像是一頭驢在拉磨，幾個人在趕驢，一群人在監督，鄉鎮（道街）、村（社區）就是那頭拉磨的驢。”之所以發出這樣的感嘆，是因為疫情防控工作開展以來，他幾乎每天都要抽出大量的時間去應付督導、檢查。

據介紹，所謂的督導、檢查，很多時候就是看看數據、報表、圖片。督導、檢查過后，指出幾個問題，提出幾個要求。最后，督導、檢查的人走了，可任務還在，一班人還要忙著准備反饋督導、檢查信息，落實問題整改方案，名目繁多，種類不一。

“形式主義的重要特點就是違背實事求是的精神，裝樣子搞形式。特別是在重大事件發生時，如果搞形式主義，必然會帶來非常嚴重的后果。在抗擊疫情的過程中，形式主義會對政策的精准落地帶來負面影響。走過場、搞形式，容易使中央對疫情的具體發展形勢掌握出現偏差，會對后續工作的落實帶來嚴峻挑戰。”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公共管理教研部教授竹立家在接受《法制日報》記者採訪時說。

形式主義危害甚大

難以達到防控效果

據媒體報道，江蘇省泰州市一名鄉鎮干部介紹稱，上級頻頻檢查，但實際上只是到值守點檢查人員是否在崗。鄉鎮本就人手緊張，還要專門安排人員值守以應對檢查，導致人手更加緊張，對於一些摸排、巡查、消毒的工作，隻好草草了事。

據了解，形式主義已引起防控一線干部和群眾的不滿。廣東省清遠市一位村支書說：“大家本來就精神緊張、勞累，平白還增加了很多無用的工作。”一些社區工作者也表示，總進行重復調查，卻無法解決物資、醫療等問題，不少市民已有怨言。

上述湖北某鄉鎮干部也表示，有時開會就是為了應付督導、檢查，去拍幾張照片，看幾份材料。匯報起來，全都是“會開過了、事已做了、文件傳達了、表格填寫了、工作匯總了、結果上報了”等套話，“基層黨員干部吃苦受累不要緊，關鍵是影響了疫情防控的實際效果”。

對此，北京大學廉政建設研究中心副主任庄德水認為，從現在的疫情發展形式來看，形式主義最大的危害就是降低疫情防控工作的效率和效果，使疫情防控陷入空轉的境地，從而導致疫情防控達不到效果，甚至出現失職、瀆職的問題，使疫情越來越嚴重。

在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2月16日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針對“防疫期間，基層工作人員很多時間都浪費在了填表、報表上”問題，國家衛健委基層司副司長諸宏明回應，基層醫務人員的時間要用在刀刃上，已注意到這一問題，並進行糾正。

諸宏明表示，已通過聯防聯控機制下發了文件，要求減輕基層負擔，除了傳染病防治法法定的必須要填的一些表格外，其他和疫情防控工作無關的報表、總結可以暫停。此外，國家已經明確，要借助互聯網等信息化手段，通過信息直報系統上報數據。

諸宏明強調，基層醫務人員的主要精力要放在一線，能不開的會盡量不開，能不發的文件就不發。同時，要推進信息共享，不能多個部門同時要數據，可以通過國家、各地聯防聯控機制進行統籌，及時共享信息。

“多頭重復填寫表格的問題在基層仍然大量存在，在當前緊張的抗疫工作中表現尤為突出，也是基層反映強烈的問題。深層次原因在於，一些上級主管部門不考慮實際情況，缺少對工作的通盤考慮，此外也有體制機制改革不足的問題。”宋偉在接受《法制日報》記者採訪時說，形式主義難以根除的主要原因在於，一方面不良思想根源仍然存在，求真務實的思想沒有樹牢，另一方面形式主義相對於“四風”中的其他類型，更為隱蔽復雜，因此監督和查處的難度相對較大。

“解決抗疫過程中的形式主義和官僚主義，還是需要主管疫情防控工作的領導盡量減少數據工作的報送，該合並的合並，該統一處理的統一處理。不要分頭報送，更不要以催報的方式要求基層干部提供數據。因為在時間壓力之下，很多數據可能會造假。”在庄德水看來，由於受到行政工作機制的限制，各個部門之間仍然存在著信息孤島的情況，沒有形成一個統一的力量。各部門之間會重復下達指令、收集數據，基層干部忙於應付上級的各種檢查、報表，無法深入了解實際情況，隻能簡單應付。

“同樣要看到，當前體制仍然是一個對上負責的狀態。在這種情況之下，有些黨員干部把大部分時間精力放在應對上級的監督檢查上面，很少去考慮基層的實際情況，所採取的措施往往是浮於形式的，過分重視出成績、出亮點的工作。這種上行下效的行政體制，使一部分黨員干部為了迎合上級的需求，或者在上級面前邀功請賞，開始大搞形式主義。”庄德水說。

及時糾正強化問責

切實解決形式主義

當前，很多地方已開始採取措施整治疫情防控中的形式主義、官僚主義。

2月6日，湖北省紀委機關、省委組織部發出通知，對疫情防控工作中的形式主義、官僚主義問題依規依紀依法從重從快查處﹔黑龍江省紀委監委要求，堅決糾治疫情防控過分注重填表格、要數據、報材料，增加基層負擔等形式主義、官僚主義行為。

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紀委監委2月12日通報了4起在疫情防控中履職不力典型案例，8名鄉鎮主職干部因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等被問責，其中兩名黨委書記被免職。

據福建省紀委監委日前通報，省紀檢監察機關嚴肅追責問責疫情防控工作不力問題，共查處100起，處理責任人170人，其中給予黨紀政務處分12人。通報指出，在查處的問題中，有的工作不實、失職失責，有的麻痺大意、疏於管理，有的推諉卸責、履職不力，是典型的形式主義、官僚主義。

2月19日晚間，武漢市紀委監委通報了5起干部下沉社區典型問題，來自東湖高新區、江漢區、洪山區、農業農村局以及江夏經濟開發區大橋現代產業園的12名干部被問責。通報顯示，這12名干部存在下沉社區履職打折扣、工作不實不細、工作安排及人員分配不合理等問題，並根據問題程度和影響，給予批評教育、誡勉談話、黨內警告等問責處理。

查閱相關資料時，《法制日報》記者注意到，問責防疫工作中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的干部，已成為各地在防疫工作中的“必選”環節。

採訪中，宋偉認為，強化問責是整治形式主義和官僚主義的關鍵。“在當前形勢下，要更加強調精准問責，一方面要充分依據事實進行問責，真正做到有理有據，對形式主義和官僚主義情況屬實的要依據黨紀從重處理﹔另一方面，對不屬主觀犯錯、情節較輕的要及時進行糾正，避免在當前高壓工作下產生負面情緒。”

“紀檢監察機關應強化抗疫過程中各級黨委政府落實黨中央精神的監督，聚焦政治監督，保証責任層層落實。監督要沉下去，形成有效的監督傳導機制，抓住抗疫過程中的細節，傾聽人民群眾的聲音，發現真正存在的問題，從而提高監督的精准性。”宋偉說。

在庄德水看來，僅僅依靠監督還不夠，因為監督是事后的糾錯機制，應從根源上解決形式主義的問題。首先要提高黨員干部的政治站位，改變原先的工作思維方式，真正把心思用在實際工作上面，出實招、出硬招解決實際工作中遇到的問題﹔其次要打通各級工作部門之間的信息交流，這樣有利於上級更好地掌握下級的工作狀態，並且也有利於上級及時掌握數據，減少程序的流轉和環節的阻礙﹔第三是整合不同部門的力量，多頭報送、多頭監管的壓力之下會逼迫基層干部流於形式主義，因此需要整合不同部門的力量，真正給基層減負，真正幫助基層解決實際問題，同時也幫助基層配置資源，整合資源。

“解決形式主義的問題是一個系統性的工程，在短期而言，疫情防控工作是解決形式主義的一個重要突破口。”庄德水說，疫情防控工作雖然是一個重大的政治考驗，但同時也是一個創新時機，要敢於把日常生活中已經有所嘗試的做法運用到形式主義的防治過程中，敢於實踐，敢於創新。（趙 麗 趙思敏）